陆怀章凝望着对方的脸,良久,深深叹了一口气,站起身来,伸手掸了掸自己的肩章,又冲着李益明伸出手。
“最后一次握握手吧。为我们共事的这些年,为你曾给我带来的麻烦,为了只剩你我的第九局。”
李益明伸出戴着镣铐的手,与陆怀章轻轻一握。
陆怀章走出牢房,眯着眼凝视外头炽烈的太阳。
赤党费尽千辛万苦,想要拯救天光。只是中间隔着一条海峡,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?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找来的门路,竟找到了他陆怀章的头上。
自从虎踞宝岛后,寇校长手下人的日子越发难过起来。尤其是此次李益明事发,陆怀章很是吃了一番牵连,几乎把全副身家都搭了进去,才捞回了这条老命。但家底子也光光净了。
赤党那边下了血本,给了陆怀章一匣子货真价实的金条,只求陆怀章把那样东西转交给李益明。陆局长一向艺高人胆大,咬咬牙,想想自己被搬空了的家,到底答应了下来。
以李益明的空空妙手,在握手时接过并藏起那东西并不难。更何况陆怀章看了,那东西只是一块红色的小布片,没什么出奇的地方。
不过,就算上面有特异之处,陆怀章还是会将它交给李益明的。就像多年之前,他明知李益明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,但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,还是毅然决然地将她带进第九局一样。
他何尝不知李益明身份可疑,何尝不知程岱青是冤枉的,谛听是李益明亲手杀的,白靖安是局里自家人处决的。还有沈砚知、金鹤鸣、何夕,哪一个不是李益明一个个送走的?
只是赤党势如破竹,所过之处,百姓箪食壶浆。这天下早就是红色的了。也只有程岱青和谛听那样的蠢材,觉得挖出几个卧底、清算几个贪官,就能挽救衰朽的国府于水火。
笑话!一国之成败,岂是李益明一个人说了算?让第九局的党国栋梁们溃败的人,是李益明;那么,让整个国府一败涂地的,又是谁呢?
人生在世,保命要紧。他不是李益明那样的理想家,为了挣得一个新世界,自己怎样都无所谓。倒不如拿了赤党的银子,急流勇退,做个太太平平的富家翁。
那块红布是哪里来的,上头有什么文章,陆怀章一点也不感兴趣。李益明这个人是死是活,今天都会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。
冬日的天惨白惨白的,陆怀章看着天空,不知怎么,倒想起多年前的第九局——那时第九局群英荟萃,一群枭雄豪杰争勇斗智,打得有来有回,刀刀见血。而他作壁上观,微微冷笑,一面笑着他们的愚蠢,一面盘算着自己的后路。
到如今,风流云散,他这个光杆局长,真的成了唯一一个活到最后的人。
却没什么好高兴的。
陆怀章摇摇头,裹紧衣服离开了。
那个时刻终于来临了。
李益明被带出监狱,向刑场走去。
那块红色的小布片,不知道被她藏到哪里去了。正午太阳正毒,天地间一片酷热的静谧。唯有镣铐和脚链“克啷、克啷”的声音,拖沓地响着。
走着走着,李益明忽然转过头,对身边的警卫道:“今天是什么日子?”
牢房中无日无夜,李益明早已失去了时间的概念。
警卫板着脸道:“你的忌日。”
李益明锲而不舍道:“我问你是几号?总要全了我这个要死的人的心愿吧?”
警卫翻了翻眼珠子:“十二月六号。”
“十二月会这么热?”
“这里是宝岛,总比大陆要热些。不过这么热的天气也很反常,好多年都没见过。”
答完这句话,警卫嘀咕道:“这妖里妖气的天气,杀人怪不吉利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