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个子丫鬟一听,一手护着吴佩梓,一手不管不顾的推了刘梦蝶一把,怒声道:“刘小姐,我家小姐一直将你当闺中密友,你却三番五次对我家小姐下手,如今又冤枉我家小姐谋害皇子,你是何居心?”
“你个奴才,竟敢动手推本小姐?你家小姐不知廉耻,一个大家闺秀私会军中小吏,本小姐制止她,是在帮右相府免于丢人现眼!”刘梦蝶尖锐的吼道,恨不得上前去撕了那个高个子丫鬟和吴佩梓,却因身边没有仆人而不敢妄动,只能干吼着。
“够了!”苏紫衣冷喝一声,声音不大,却让在场低声议论的储女们都依言噤了声:“本郡今日才知道,右相的家风一直是刘小姐把持着才不至于丢人现眼!刘小姐真是辛苦了!”
冷眼看着刘梦蝶扭曲的脸,苏紫衣接着说道:“刘小姐和吴小姐之间的恩怨,本郡不想插手,但是本郡说过了,本郡要将吴小姐平安送至右相手里,麻烦刘小姐让开!”
刘凯旋上前一步,挑衅的看着刘梦蝶,对于这样的朋友,忍不住恨的牙根痒痒,转手指着躲在斗篷里的吴佩梓冲刘梦蝶警告道:“那个傻瓜,以后就我可以欺负她,谁要是再敢欺负她,我不会放过的!”
刘凯旋说完,抬手推了刘梦蝶一把,刘梦蝶踉跄的后退了几步,咬着牙一脸恨意,却不敢再开口说什么,其他的储女们自动的闪开路,高个子丫鬟紧忙扶着吴佩梓走了出去。
右相吴成德如今已过五旬,一身藏蓝色的朝服使得鬓角上的华发显得更白,显然是下了朝便等在储秀宫门前了,四十多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,吴成德如宝贝一般的疼着,眼见吴佩梓半缩在丫鬟怀里走了出来,吴成德快步冲了上去,一下子将吴佩梓拥入怀里,强忍着眼里的泪水,鬓角的白发压在怀里吴佩梓的头上,大手拍着吴佩梓发抖的后背:“梓儿不怕,有爹在!有爹在!”
吴佩梓靠在吴成德怀里,压抑的哭着,这也是自那日后,第一次哭出来,似要哭尽所有的委屈和不安,压抑在喉咙里的哽咽在一次出声后,再也控制不住的痛哭失声:“爹……,秦哥哥还活着……,还活着……”
吴成德拍着吴佩梓的后背,做了半辈子的大夏朝朝堂上的中流砥柱,然在自己女儿面前只是个爱女如命的父亲,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,吴成德哑着声承诺道:“爹一定会找到他,把他带到梓儿面前!梓儿乖……”
“我要见到他……,爹--,我一定要见到他,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要将有毒的发钗送给我?”吴佩梓仰头,在吴成德怀里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。
吴成德眼神一冷,大手将吴佩梓的头压在怀里,不让女儿看见他眼里跳动的杀意,一个军中小吏,为了女儿,自己接受了,可到头来害的女儿身中剧毒的人竟然就是他!在女儿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之际,仍执意要为他杀六皇子报仇时,自己甚至费尽心机将女儿送入储秀宫,遣散相府人员,只等着和女儿一起承担之后的万劫不复,却不想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个小吏--秦天冠!
吴成德气的双腿打颤,脸色发紫,咬紧牙关:“爹一定会将他找出来!”
苏紫衣和刘凯旋对视一眼,冲右相吴成德施了个礼,转身欲走,不想再打扰这对父女。
“茹婉郡主--”吴成德朗声道:“大恩不言谢!”说完冲苏紫衣颔首,转身带着吴佩梓出了宫。
@
承乾宫内,龙床前垂着的黄色绣飞龙的帷幔被宫女缓缓收起,宏緖皇帝掀开五彩蛟龙薄绫,着一身明黄色的丝绸中衣走下床榻。
见孙坚躬身候在一旁,宏緖皇帝伸臂任宫女侍候更衣之际,转头看向孙坚。
孙坚紧忙躬身道:“右相之女吴佩梓的毒,茹婉郡主已经给解了!”
宏緖皇帝闻言神色一顿,抬手一挥,将身边的宫女扫开,转头正视孙坚,开口的声音里有着一丝激动:“此事当真?!”
“回皇上,李安然亲眼所见!”
“宣--”一个字,孙坚却能从那语调里听出宏緖皇帝的急切。
李安然片刻而至,跪在地中,将储秀宫门前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。
宏緖皇帝眸光里多了份抉择,许久开口道:“带徐哲宇!”
只片刻,那被打了五十杖本该一命呜呼的徐太医徐哲宇便走进了承乾宫内殿。
被皇上自杖杀下救了下来,自己便也成了失踪的御医其中的一名,徐哲宇才知道这些年陆续失踪的太医原来一直都在皇宫中。
不等徐太医躬身施礼,宏緖皇帝便开口问道:“你确定右相之女中的是西域剧毒‘莫红颜’?”
“是!”徐太医跪下身子俯地回话道:“那吴小姐确实中的是西域剧毒‘莫红颜’,当时因毒发在宫中,又是在储秀宫储女验身之后,罪臣才没敢直接断言病症,从吴小姐的症状上看,应该是中毒时日已久。”
“若让你解此毒,你可能解?”宏緖皇帝低头看着跪在脚边的徐太医,这个徐太医当初之所以让他为首太医院,就是因为他对解毒颇有建树。
“回皇上,别说吴小姐中毒时日已久,就算刚中毒,罪臣也不敢保证能解毒,毕竟那‘莫红颜’之毒是……”
不等徐太医说完,宏緖皇帝快速的打断道:“如果有人能解开吴小姐之毒,是不是证明她的医术,必然在你们这些人之上?”
徐太医知道宏緖皇帝所说的‘你们这些人’是只谁,躬身应道:“回皇上,必然!”
“下去吧!”宏緖皇帝胸口微微起伏着,在徐太医离开之后,转身坐到了椅子上,端起一旁的茶盏,手提了两次才将茶盖移开。
孙坚欠了欠身子:“皇上是想让茹婉郡主……”
宏緖皇帝摇了摇头,放下手里的茶盏,微阖上双眸,仰头靠在了椅背上:“朕冒不起这个险!”
孙坚见状,突然躬身跪了下来:“皇上--,奴才愿意为娘娘试毒!”
“试毒?”宏緖皇帝凝眉看了看孙坚,随即摇了摇头,孙坚是自己身边的太监总管,他去只会让人更怀疑。
“李安然愿为娘娘试毒!”跪在地中的男子俯首说道。
宏緖皇帝盯着李安然看了许久,如下了重大决定般,用力的点了点头。
孙坚转身离去,片刻后端着个银盘走了进来,银盘上放着一个青瓷梅瓶,孙坚将瓷瓶托到了李安然面前。
李安然打开瓷瓶,里面是一瓶新鲜的血液,仰头将血液全数喝下。
一炷香之后,宏緖皇帝看了眼掌心中升起一道红线的李安然,遂站起身子:“宣茹婉郡主觐见!”
@
承乾宫的位置相较于乾清宫更接近朝堂,几乎可以说是在整个后宫的最外围,因为镜月湖横于承乾宫后,似乎将承乾宫与后宫众嫔妃的宫殿分割开了。
因皇上几乎日夜宿在这里,相对于乾清宫,这里更像是宏緖皇帝的寝宫,到处弥漫着龙涎香的味道,宫女和太监都带着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。
苏紫衣走进来时,宏緖皇帝坐在承乾宫正殿铺黄锦的龙椅上,地中跪着一个一身锦衣的男子,看不清那男子的长相,可那男子端正坚定的跪姿,给苏紫衣的第一感觉,这个男子一定是个军中之人。
“茹婉郡主--,”宏緖皇帝开口冲苏紫衣道,声音有些急切:“朕这个护卫身中剧毒,你若能解开,朕可以许你两个月后与五皇子成亲!”她既然心系五子,朕愿意成全她,哪怕那五子心思繁重,只要她苏紫衣喜欢,能为朕解开这毒,朕一定会成全。
苏紫衣仰头惊喜的看着宏緖皇帝,诧异于宏緖皇帝突然的决定!宏緖皇帝话里的意思很明显,如果自己能解开这个护卫身上的毒,就会饶了自己一命--,继续活下去!
这一刻的欣喜若狂,让苏紫衣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要嫁给谁,活着!从重生后,自己唯一的要求就是活着!哪怕嫁给段寒扉是附带条件,只要能活着,自己都会同意!
“紫衣必定竭尽所能!”苏紫衣俯地叩首,眼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。
这份喜悦让宏緖皇帝更加确信自己的条件开的极为正确:“朕即刻为你和五皇子赐婚,这个护卫,你便带在身边吧!”
“紫衣领旨!”……
“孙坚--,传朕旨意,为茹婉郡主和五皇子段寒扉赐婚,让钦天监择个日子!”宏緖皇帝朗声说完,孙坚紧忙应旨退了下去。
宏緖皇帝再次开口时,冰冷的声音里多了份警告:“苏紫衣,巫蛊之事,朕险些冤枉了你,今日--,朕‘只是’赐你个护卫!”
苏紫衣神色一顿,随即应声叩首:“紫衣明白!紫衣谢皇上恩典!”心知这护卫身上的毒是个不能说的秘密。
“李安然--,掀开你的右臂!”宏緖皇帝命令道,在李安然应声将右臂的衣袖提起时,宏緖皇帝将视线转向苏紫衣。
苏紫衣诧异的看着李安然自掌心延至上臂的红线,如一条红色的蚯蚓在皮肤表皮下,蜿蜒而上。
苏紫衣眉头深锁,眼里多了份凝重,喃喃的说了一句:“若连至心脏,便再也无救了!”
宏緖皇帝神色一紧,随即转头背身而立:“下去吧!”
@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苏紫衣走出承乾宫,转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男子。
“属下李安然!”男子抱拳应声道,身材高大,站在苏紫衣身后如一面屏风般,国字脸,剑眉浓密,眼神沉稳、一脸的刚毅。
苏紫衣面纱下的嘴角始终衔着一缕笑意,仰头看向这个高出自己一大截的男子,压在心头的两个月之劫暂时放下了,许是心情不错,只觉得这个男子虽不符合大夏朝斯文阴柔如潘安之美的标准,可也俊朗耐看,颇有男子的阳刚气概。
“李安然!”苏紫衣满意的点了点头:“这个名字不错!抬手!”
苏紫衣的命令很突然,可李安然仍随着命令反应快速的抬起了手臂。
苏紫衣眼里挑过一丝赞赏,伸手毫不避讳的扣在了李安然的脉搏上,见李安然眉头微挑,却并没有闪躲,苏紫衣嘴角一勾,凝神探起了李安然的脉搏。
“你们在干吗?”一声冷喝!
苏紫衣转头看去,四个皇子竟然都到齐了,加上一群随从,黑压压一群人自回廊一拐而现。
段凛澈眸子如结了一层冰,冷冷的盯着那双‘交握’的手,胸腔里有着什么在翻滚,脚下的步子不自觉的迈前了一步,便自人群中挑了出来,显然这声冷喝正出自他口。
三皇子段西広饶有兴致的扫了苏紫衣一眼,转而看向段凛澈:“这个茹婉郡主--,父皇赐婚的对象是五弟吧?!何以六弟如此--在意?”
段寒扉一双妩媚的双眸,看向苏紫衣时多了份鄙视和恨意,脸色更是难看至极,刚接了父皇赐婚的圣旨,这茹婉郡主就当众与男人拉拉扯扯,直接打了自己的脸,还是当着这么多皇子的面,饶是如此,段寒扉却知道这个茹婉郡主是自己必须也迫切要娶的人,沉了沉脸,垂眸做无视!
段千黎原本走在最后,一听这个,一个箭步窜了出来,一脸兴致的看着苏紫衣,大嗓门的笑着道:“你们两个手拉着手,一起走出承乾宫?!茹婉郡主--,你太给本皇子惊喜了!”
段千黎说完,兴高采烈的走到苏紫衣身侧,眼瞅着是选个合适的角度,不错过每一个方位的好戏。
段凛澈始终一言不发的看着苏紫衣,这就是她给自己两月之约的答案?!孙公公传旨时,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苏紫衣对段寒扉情有独钟,才有的这个赐婚,可段寒扉不配!心中一阵闷疼,段凛澈紧握双拳,眸子更暗了三分。
苏紫衣的眉头紧了紧,眸子依旧淡漠无波,侧头看了面无表情的李安然一眼,放下手,躬身冲几位皇子施了个礼:“紫衣见过各位皇子,给各位皇子请安了!”随即直起身子,仰头,踏着属于茹婉郡主的端仪,带着李安然,迈步穿过人群。
整个过程行云流水,没有一丝停顿和扭捏,尤其苏紫衣眸子里的坦然和淡漠,让几位皇子都不由诧异的看着她离去,身后的随从自然的闪出一条路,由着端仪娴静的茹婉郡主,优雅的走出人群,飘然而去--
段千黎张了张嘴,视线在几个兄长脸上扫过,最后落在段凛澈铁青着的脸上,随即又叹息的看了段寒扉一眼,这两个人竟然没掐起来--真是可惜!
@
“姐姐--,你怎么样?”苏玲绯担忧的冲靠在墙上的苏玲玉问道,紧忙将手里的团扇一放,伸手扶着苏玲玉。
苏玲玉脸色苍白的靠在青砖墙上,蓄着泪水的眼里满是绝望,贝齿紧紧的咬着下唇,冲喉欲出的哽咽被用力的压在嗓头。接连发生了这么多的事,姐妹俩为免生事端,一连多日不曾出屋,只待过了风头,再找五皇子帮忙想想办法,却不想今日一来,得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皇上已经为五皇子和苏紫衣赐婚了!
苏玲玉将整个重心都倚在墙上,只觉得自己一动便会失力而倒,谁人不知自己和五皇子多年情投意合,本是多少人羡慕的婚事,如今却让自己成了最可笑的笑柄,为什么?“怎么会这样?”
“都是那个苏紫衣,她就是个灾星,从她进入汾阳王府,什么事都没好过,一件比一件糟心!”苏玲绯也带着哭腔嘟囔道,母妃成了平民,姨母被禁了足,就连唯一的依仗汾阳王府,也--:“父王如今就只认得那个陆青鸾了,给陆青鸾安排了两个嬷嬷尚舞房授业不说,为了仲秋之舞,还给陆青鸾花了十万两定了件银丝雀屏舞衣,她不过是个义女,父王是不是中邪了!”
越说越委屈,苏玲绯忍不住吧嗒吧嗒的掉下了眼泪,将眼角精致的妆都晕花了一片。
“别哭!”苏玲玉喝斥道:“至少不要在这里哭!”在五皇子的宫门外哭,传出去,自己真成了怨妇了:“我们走--”
为了最后那一点尊严,苏玲玉要紧牙关,拖着苏玲绯便往储秀宫快步而去,每一步苏玲玉都在克制着眼里的泪水滑落,直到进了储秀宫,经过陆青鸾房间时--
敞开的房门内,陆青鸾正穿着那件银丝雀屏舞衣,一脸欣喜的旋转着,银丝雀屏舞衣上身紧贴着玲珑的身段,下身散成一层层的裙摆,显得身姿曼妙而修长,整个舞衣泛着莹绿色的光,颜色由深至浅最后消淡在拖曳的裙摆处,身上一圈一圈银线绣成的花纹,随着陆青鸾每一个旋身划出炫目的银光,与那绿色交织流转,美的如梦似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