妹妹很优秀。她执行任务数年,从无败绩。很快地,第九局乱作一团,局长陆怀章不得不亲自下场主持清道夫行动,一来二去地,便查到了姐姐头上。
在一个春日的夜间,妹妹得意洋洋地向姐姐述说了自己的行动,并对姐姐说,第九局内已然布下天罗地网,只等着你一回去,便要将你拿下。如今,你只剩下一条路——那就是跟我走。
谁承想,姐姐打量着妹妹良久,竟忽地一笑。
妹妹忽而头晕目眩,身子一软,跌坐在沙发上!
姐姐在咖啡里下了药。
迷迷糊糊中,妹妹听到姐姐叙说着什么。
原来,姐姐早已难以忍受国党的腐败、黑暗和衰朽,却又不愿背叛自己的信仰,只得日日忍受煎熬,在无尽的痛苦和拉扯中活着。
她的信仰早已死了,只剩下一副累赘的躯壳。而她的妹妹,就是她为自己选定的掘墓人。
她早就看出了妹妹的身份——她们曾共享过同一个子宫,她的妹妹,怎么可能会是等闲之辈?怎么可能沦落到在大街上乞讨为生?
她有意地,或者说放纵地,将第九局内的事情讲给自己的妹妹听。每个夜晚,姐姐都会吞下两粒安眠药。似乎只要将自己强行沉在黑沉沉的梦里,就永远不会察觉妹妹潜入书房,用微型相机窃取了那些珍贵的情报。
在妹妹一手炮制姐姐的罪名时,姐姐也在一手炮制自己的死亡。她们姐妹二人,一个自鸣得意,一个自欺欺人,终于走到了这一天。
在这个春夜,这对人世间最亲近、最了解、最仇恨、最怜惜彼此的姐妹,这对永生不能和解的敌人,倏然调换了位置。往常机敏警觉多疑多思的那个,竟然昏昏沉沉地躺在沙发上任人摆布;往常半梦半醒浑浑噩噩的那个,却清醒地站在前者面前。
姐姐絮絮地说着。
她说,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她有个妹妹;
她说,她不会背弃她的信仰,即便死在自己人的枪下;
她说,我是不是很可笑?明明一发枪子儿就能解决的问题,我却偏要你下手;
她说,第九局多的是比我厉害的人物,你若是只有那两下手段,还是尽早滚蛋回家吧;
说到最后,她说,
“也许有一天……”
说完这句,她似乎觉得可笑似的,自嘲地摇了摇头。
妹妹在一片混沌的绝望中,看着姐姐互换了自己与她的衣衫,将姐姐伪装成了“妹妹”,而妹妹变成了“姐姐”。
“妹妹”将昏迷的“姐姐”交给了来接应的组织人员,故作抱怨道:“她还是不愿意跟我走,我只好把她迷晕了。你们先走,带她躲起来。公馆里还有些重要的资料,我收拾收拾,马上就去追你们。”
组织成员不疑有他,将“姐姐”扛在肩上,迅速带走了。
“妹妹”微笑地目送着他们的背影,组织成员肩上的“姐姐”虽然被下了药,无法说话或活动,却以极强的意志力努力睁着眼睛,死死地与她对视着。那眼神像无尽的深海一般,似乎要将“妹妹”吞噬,淹没……
那是她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。
再后来,卧底李益明回到第九局,被当场逮捕,秘密处决。而后,国党内部倾轧揭发陆怀章滥用私刑,私下处决叛徒,寇校长派下专案组调查。满头官司的陆怀章焦躁地在大街上散步,被一个小偷偷了钱包。
那小偷和李益明生得几乎一模一样,陆局长如获至宝,以为冥冥之中,自有定数。
往事,往事。
自从身份暴露入狱后,李益明有了很多时间想往事。
陆怀章见她不答,也不逼迫:“算了,你是谁都无所谓。重要的是,你就要死了。有什么遗言吗?”
名字又有什么要紧呢?这个人给国党带来的麻烦,不比任何一个有名有姓的人少。
天光一号笑答:“没有,没有。”